刚至大门前,早遇见薛蟠在那里乱嚷乱叫说:“谁放了小柳儿走了!”柳湘莲听了,火星乱迸,恨不得一拳打死,复思酒后挥拳,又碍着赖尚荣的脸面,只得忍了又忍。薛蟠忽见他走来,如得了珍宝,忙趔趄着上来一把拉住,笑:“我的兄弟,你往那里去了?”湘莲:“走走就来。”薛蟠笑:“好兄弟,你一去都没兴了,好歹坐一坐,你就疼我了。凭你有什么要紧的事,交给哥,你只别忙,有你这个哥,你要官发财都容易。”柳湘莲本就厌他轻浮俗,不比宝玉,见他如此孟浪轻薄,恨不得当场一拳打死为妙,奈何此是赖尚荣家的,不好发作,于是心生一计,冷笑起来。
展便是数年。黑早,因赖大家的摆酒作席,赖大媳妇来请。贾母兴,便带了王夫人薛姨妈及宝玉姊妹等,到赖大花园中坐了半日。那花园虽不及大观园,却也十分齐整宽阔,泉石林木,楼阁亭轩,也有好几惊人骇目的。外面厅上,薛蟠、贾珍、贾琏、贾蓉并几个近族的,很远的也没来,贾赦也没来。赖大家也请了几个现任的官长并几个世家弟作陪。因其中有柳湘莲,薛蟠自上次会过一次,已念念不忘。又打听他最喜串戏,且串的都是生旦风月戏文,不免错会了意,误认他作了风月弟,正要与他相交,偏柳湘莲又远走,恨没有个引,这日可巧遇见,乐得无可不可。且贾珍等也慕湘莲的名,酒盖住了脸,就求湘莲串了两戏。来,移席和他一坐着,问长问短,说此说彼。
那柳湘莲与赖大之赖尚荣素习交好,故今日请来作陪。不想酒后别人犹可,独薛蟠又犯了旧病。他心中早已不快,得便意走开完事,无奈赖尚荣死也不放。赖尚荣又说:“方才宝二爷又嘱咐我,才一门虽见了,只是人多不好说话,叫我嘱咐你散的时候别走,他还有话说呢。你既一定要去,等我叫他来,你两个见了再走,与我无。”说着,便命小厮们到里找一个老婆,悄悄告诉,“请宝二爷来。”那小厮去了没一盏茶时,果见宝玉来了。赖尚荣向宝玉笑:“好叔叔,把他交给你,我张罗人去了。”说着,一径去了。
蟠索也不去学塾了。他上无母舅辖,薛姨妈又是个慈心,妹妹宝钗虽也时常劝诫,但也不大生效,是以这几年来薛蟠倒变本加厉,越发玩世不恭起来。
宝玉便拉了柳湘莲到厅侧小书房中坐,问他这几日可见着秦钟了。湘莲:“怎么未见?前日我们几个人放鹰去,离他家还有二里。我想今年夏天的雨勤,恐怕他家里艰难。我背着众人去瞧了一瞧,果然屋动了一。回家来就便了几百钱,第三日一早去交由他了。”宝玉:“怪呢,上月我们大观园的池里结了莲蓬,我摘了十个,叫茗烟去给他,回来我也问他秦钟可好。他说倒也不算难过。我想着,不过是这几个朋友借了他。我只恨我天天圈在家里,一儿不得主,行动就有人知,不是这个拦就是那个劝的,能说不能行。虽然有钱,又不由我使。”湘莲:“这个事也用不着你心,外有我,你只心里有了就是。你知我一贫如洗,家里是没的积聚,纵有几个钱来,又随手就光的,不如趁空儿留这一分,省得到了跟前扎煞手。”
宝玉:“我也正为这个要打发茗烟找你,你又不大在家,知你天天萍踪浪迹,没个一定的去。”湘莲:“这也不用找我。这个事不过各尽其。前我还要门去走走,外逛个三年五载再回来。”宝玉听了,忙问:“这是为何?”柳湘莲冷笑:“你不知我的心事,等到跟前你自然知。我如今要别过了。”宝玉:“好容易会着,晚上同散岂不好?”湘莲:“你那令姨表兄还是那样,再坐着未免有事,不如我回避了倒好。”宝玉想了一想,:“既是这样,倒是回避他为是。只是你要果真远行,必须先告诉我一声,千万别悄悄的去了。”说着便滴泪来。柳湘莲:“自然要辞的。你只别和别人说就是。”说着便站起来要走,又:“你们去,不必送我。”一面说,一面了书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