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们浴血奋战多年,在异族铁蹄保全来的国家,怎么就成了人间炼狱!那些云端之上的大人,就真没有顾念天苍生的了吗?!”
“你说说,我一个百战余生的猛士,怎么就落得如此场?”
原来黄瑜心神失守,没注意到手上动作,行酒令了错。
说到这,两人相视大笑,不约而同重新开了一坛酒,重重碰在一起,相对饮。
“世风气变了,人心坏了,世面貌也改了,现如今是小人功成名就,而好人备受艰难。
“世清明之时,位者无不德才兼备,就算不是十全十,至少大节不亏,如今乱世绵延,人人利字当,为官者没有原则,上层失去良知,有底线的却只能困顿潦倒,天竟成了一池黑白不分的污......
黄瑜沉默半响,对方的家事他不好多说,末了喟然长叹:
“老弟不愧是通透人!
“他娘的这是什么世,人活一世,不能像畜生一样,为了一吃的,连自己的底线与信仰都背弃,那样的人生有什么意思?
县丞半趴在桌上,明明已经没什么力气,闻言却双目圆睁,锐利之气不减:
“还不如不人,当个学的鹦鹉算了!”
酒还有半坛,县丞见他快,也抱起酒坛:“我陪了!”
黄瑜张了张嘴,看着笑得悲凉的县丞,苦笑一声,就算他不错,这一轮他也输了,毕竟人家即将妻离散,索直接抱起酒坛:
闻弦歌知雅意,黄瑜脸一变,“你想说什么?”
再多的酒也不能浇灭心中的火,更无法抚平心中的恨,放酒坛,黄瑜神伤不减,摇晃脑地:
“难受什么难受,我兴得很!
黄瑜已是喝得不听使唤,闻言击节大赞,就好似听到了仙音,竖起大拇指,用糊不清却格外有力的嗓音:“彩!
“我想去河北!”县丞突然坐直,绵绵的脊梁中好似骤然被注了一力量。
两人咕噜咕噜把酒坛喝空,一个将空酒坛随手丢远,一个直接将其在地上摔得粉碎。
“我了!”
“我还是别驾那会儿,亲戚朋友无不把我当神仙一样供着,逢年过节门庭若市,都恨不得给我鞋。
“也不知这样的世何时是个。”
“想让我鱼肉乡里贪污受贿,跟那些豺狼虎豹沆瀣一气?等辈吧!”
敌的好汉,在人前都不好意思大声说话。
而后两人也不继续比划,都收了,一屁坐在石凳上,对着桌上的几碟小菜睛发直,许久不言,神哀伤。
“今日跟你这般对酒,本意是为了让你我都说心中不愤、伤怀之事,以为吐来便能松快一些,不曾想事与愿违,反倒是让你我二人愈发难受了......”黄瑜苦笑不跌。
“大丈夫在世,难免妻不贤不孝,夫曰,唯小人与女难养也,我他娘的在乎这些作甚?只要我不在乎,他们就伤不了我的心!
“而如今这徐州,上位者把百姓当草木,对数万难民视而不见,偏偏还能地位无损,实在是岂有此理!
说到惆怅,黄瑜摇失语。
“可如今呢?这都不到十年时间,民间风气大改,人人都以家财多少来区分英雄与庸人!
“而如今呢?知我不容于节度使,还成了个没实权的闲官,对我没有好脸也就罢了,还背后数落我看我的笑话,真是......”
“他这是什么世,我这辈就是不能对不起我的良知,不能对不起昔年因为‘保家卫国’四个字,就把命丢在战场上的那么多手足袍泽!
“有钱的纵然卑鄙无耻作恶多端,只要没被官府捉拿,那就是万人敬仰,没钱的哪怕品德尚,旁人也不屑一顾,认为是没能力的窝废!
“我了这么多年县丞,家里人依然不能天天吃肉,我人说我不识时务不通变化,不仅榆木脑袋而且不知为家人着想,这几年日日跟我吵架,正在跟我闹和离!
县丞打乱发扯开衣襟,茸茸的膛,将衣袖得更,把成块的肌肉全都暴来,一副放浪形骸的癫狂模样,挥舞着手臂扯着嗓:
“就连我那十来岁的儿,竟然也看不起我,觉得我不敛财就是不会人,就是没有让家人活得更好的担当!
“圣人言,民为贵,社稷次之,君为轻。
不料县丞却哈哈大笑起来:“黄兄,你错了,当罚酒三碗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