荀彧收敛起失态的绪，伸手拂去衣摆上沾染的落叶，缓缓站起：“当务之急是迅速稳定局势，使天诸侯归附朝廷、秉承王以安定百姓，这是唯一的正。至于统一天之后，由谁来继承大统……”荀彧暗忖，若曹公真有能力统一，帝位自然归属他的后人；但若他无能统一，也不该觊觎神。他斟酌许久，才为刘备言，“谁是人心所向，自会有论断。”

他蹲在地上抱着膝盖，将埋在怀中，嗓音哽咽：“我不是为了屠杀百姓毁灭王室才山的。为什么要我放弃义？没有人在乎我的理想，所有人都只会指责我不够顺从，若有人真的关心我，就会明白我的受……”他双目空地想着，我的理想究竟是什么呢？荀彧安静了片刻，他轻声说着，“我也想和一群人一起为了义舍生忘死、永不屈服，不是像现在这样每天和奸淫掳掠百姓的将士谈笑风生，这大概……大概不是我想要的生活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荀先生，你我都清楚，谁掌握军队谁才能掌握权势，人心和义并不重要，老百姓只能任由残暴的军队宰割。”刘备长长叹气，“您分明也好了辅佐曹公改朝换代的准备，又何必为他设限？又要统一，又要得人心，你明知他不到，又何苦以义相迫？统一之路如此艰难、血腥，谁还会在乎义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是啊，是羡慕……刘备拥有极好的名声，轻而易举就可以俘获人心，能快速交到一大群朋友，能让陶谦将一整个徐州送给他，也能得到百姓的。他拥有和皇族相同的姓氏，没有人怀疑他对王室的忠贞。到许昌短短几个月就成为曹公信赖的左膀右臂，和皇帝见面不过几次就成为了陛最信任的人。这样的能力，这样的名声，这样鲜活的生命，是荀彧向往却又不拥有的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刘将军，我没有你想得那么聪明，很容易轻信别人。若是有人向我撒谎，嘴上承诺守义却又不到，我也只能当真……”他小声呢喃，“你们老刘家的小皇帝，你自己保护不了，还要跑来寻求我的帮助，这是你欠我的，你要记得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你会在乎吗？刘玄德，如果你有能力争夺天，你会在乎义、在乎人心吗？荀彧没有把这个问题问，而是一步步走近刘备，双手揽住他的腰侧，把脑袋埋在刘备肩。刘备稍微有些意外，但也没有拒绝，任由他抱着自己。这个傻瓜……他肩上和他心里的担都太沉重了，最后一天了，就再纵容他片刻吧。

        而刘备现在却在这里问他，你劝曹公守义、忠于王室，就不怕他如霍光一般权倾朝野遭人忌惮，以至于断绝孙吗？这个时时刻刻都想着背叛曹公、把他视为仇寇的刘玄德，居然心疼起他的孙了。倘若曹公果真废汉自立，除非他是人心所向、能得到大多数人发自心的，否则那些假意屈从他的臣想来也会在未来某一日谋害他的后人。

        凭什么……曹公带着刘备作恶，却也无法脏他的名声；凭什么，刘备可以堂而皇之抛弃皇帝和家人去追求他的义；凭什么，仁义德这些荀文若一直在执着的东西却让边人如此厌恶，甚至迫荀彧自己也放弃它们。就因为他当年选择追随那个救过百姓、讨伐过董卓的东郡太守，就只能这样一生一世在屈辱中生活，直到被淤泥彻底吞没。

        刘备目光复杂地看着荀彧。荀彧抬起，他看着刘备：“我的理想早已经肮脏不堪了，你为什么还能这么净地活在这个世界上？你知不知，我有多么羡慕你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刘备背抵着树，怔怔地望着远灰白的天空，云层里隐约有一行候鸟飞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