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孩张了张嘴,而在她后的父亲似乎知她想问什么,先一步喊住了她,御便听话地没再多问,开始在仆从帮助一扳直那肉虫似的手指,再挨个斩。从第一刀起,御便了一种奇妙的状态,听不见耳畔凄厉至极的惨叫,如大脑放空般只知连续不断地挥舞手臂,却始终忍不住回想父亲刚才的嘱咐,像咒一样,又像庇护一样,让在她剜去罪人仅剩的一只睛后,突然大梦初醒般抬起,鲜血淋漓的脸庞直面皎白的月光。
即便是幽居深闺的御也意识到事态严重,不由抬起,看见那个男人被拎来丢在厅室正中,四肢蜷缩得像一只老鼠,臃地包裹在纹付羽织里,也正惶惶然地望着这边,厚实的嘴唇嗫嚅着不知在嘀咕什么,又或许只是于恐惧。
但是、这样的话,自己对父亲而言——
然后她试图躬去捡地上的匕首,却发现惯用的胳膊已经力竭,直到另一只更加宽大的手握住了她的。父亲站在侧,空来的掌心紧紧贴着她湿黏的脸颊,拇指赞许地摩挲着还在微微颤抖的肉,像饲主在鼓励他忠诚勇敢的护卫犬;同时接上御的话,严厉地将每个人敲打一遍:
振袖已经被鲜血浸透,紫藤与薰衣草交织的花纹因饱尝人血而深邃。女孩静静地站在正中良久,环视四周,才终于像找回自己的声音般沙哑:
前的男人已是一团死肉,被仆从练地拖到室外,长长的血痕如一条涸的河,以御的双脚为起,一直延伸到她目不能及的走廊。直到这时她才猛地松开紧握的匕首,刀地后的响声令两旁的家臣皆是一惊。
如果这就是父亲,那么她其实——
燕一般钻对方怀里,纤瘦的胳膊紧紧抱着他的手臂,有时也会圈上去,仿佛没断的小兽似的依赖纠缠;父亲上有一郁却不刺鼻的香味,像山岭里遍生的松柏枝,比微凉的温更能抚御受惊的灵魂,让她很快就会变得昏昏睡,直到这时才模糊受到有谁回抱了她。
御无法忘记这句话,更无法忘记父亲说话时的神,女孩第一次从对方的目光中读了讯息,那是一种隐晦而切的期待,带着烈的思念的味,仿佛在透过她回望她所不知的过去;可无论父亲徘徊悠游多久,视线最终还是会重新切实地落在自己上,落在“御”上,暂不那是何种份的“御”。
于是御缓缓站了起来,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离短鞘,套着洁白足袋的脚一步步接近已经坐在地的男人。仆从住了对方的上令其无法挣扎,当御蹲来时,她听见了将死野兽般的息,这个她连名字都一无所知的人,望着锋利的匕首终于了恐惧到极的表。
御帘低垂,受着每一束落在上的视线,那么直白又那么骨,将她的脸烧得。
……只需要这一句话。女孩艰难转动珠,此刻琥珀是这张脸上唯一明亮的彩。只需要这一句话,对她而言就足以中和血腥带来的一切不适。
“素夫人”。
茶倒映御的脸,女孩静静地、却又耐不住心的悸动,一次以探究和审视的目光注视自己的面容。这张常常被父亲深深凝视、以手掌反复摩挲的脸至此有了新的意义,一个销声匿迹的亡魂在她上得以重生,她们会比其他任何一对母女都要联系紧密,并随着她年岁的增长,终有一日将变得不分彼此。
御叼着木梳,将长发一圈圈地盘绕在脑后,朱红的唇紧抿着形成一条单薄的弧。她仔细端详着镜中的自己,眉轮廓尚显稚,带一儿父亲的影,但更多是像另一个人——“母亲”。即便对方自她记事起就早已在宅院里香消玉殒,御却依旧知对方的长相:当她第一次得到准允席晚宴,穿着印有家纹的振袖,花簪地跪坐在父亲旁时,席此起彼伏的气声没有逃过她的耳朵。那时父亲还没有立新的“规矩”,这位藏在深闺的千金顿时引了所有人的目光,话语依凭,如蚊蝇振翅般在宴厅上空传播;御乖顺地紧挨着她的父亲,在诸多混乱嘈杂的声音里,她捕捉到了那个关键词——
父亲翻阅着那个男人呈上来的账本,每一页、每一竖都不曾漏看;那里面的容一定很完,父亲却在审阅后将其随意地弃置一旁,嘴角连冷笑都吝于施舍,平静地要求对方交真正的账本。
一低沉的声音压抑着怒火,如一盆冰迅速浇灭了人群的躁动。坐主位的男人左手不轻不重地叩击一小桌,同时神冰冷地扫了一圈噤若寒蝉的众人,御便知父亲这是生气了。
但除了这一声颇威慑的异响,父亲并没有作更格的举动,只是变得格外刻薄。他着重“为难”了一个形矮胖的男人,御知他,就在刚刚那双睛投向自己的目光尤为让人发麻。
啊啊、如果没有猜错,那应该就是她的母亲。
就像回到母亲怀里一样令人安心。
少见地,
场没有任何人在说话,席所有人都颅低垂,月光穿透了云层和松,静静的像一把寒刀,从不知何时被拉开一截小的门外倾斜刺,落在罪人的背,彩近似在座唯一清浅的那双睛。御发觉自己那总能未卜先知的父亲在这一刻恍若真正的神明,居宝座上将要降神罚,她紧张地等待着,但最后等到的却是对方向自己伸来的手。
“……还请诸位引以为鉴……莫要背叛父亲……”
父亲了别在腰间的一把匕首,并将这鞘漆黑的利递到她的面前。
“——安静。”
“好你们的睛,别看不该看的东西。”随后他低,那双沉着月牙的睛深深看着他的女儿,眸中暗汹涌,“得很好,御。”
“轻薄你的人,应剜去双目;背叛我的人,应斩去十指。你会怎么惩罚他?交给你,这将是一段宝贵的经历。”